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待众人都吃饱喝足了，一名臣子终于站了起身，开口道：
“陛下，臣祝您福寿无疆，稳坐江山。臣今日还有一个问题，西枫王和三殿下，也都过了弱冠之年，您看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瞥了一眼西枫王，“是不是该给他们二人指配婚事了？”
台上一时寂静无声。
另一名大臣也站了起身，“陛下，依臣所见，王大人所说不差。王和殿下，确实该纳妃了，必须要为王族开枝散叶啊！不然，不然的话，那怎么成……”
白琰悄悄瞥了垣清一眼，见他神色淡淡地把玩着酒盏，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。
皇帝沉默一阵，拿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小口，望向垣清，许久，才缓缓开口道：“阿清，你的婚事……”
“王兄比我年长，”垣清淡淡打断道，“无论如何，娶妻纳妃这些婚事，都应该他先做吧，不然我这个弟弟怎敢先于哥哥？这可是长幼不分了。”
众人一时无言以对。
谁知垣风竟微微一笑，隔着长桌望着垣清，“三弟这可是推卸了？三弟是嫡子，三弟不娶，庶子怎敢纳妃？定要三弟开个头才好。”
不少大臣皆连连点头，还是王说得好，还是王说得好。
“阿清，”皇帝抿了一口酒，严厉道，“别再推了，宁安帝姬不惜路途遥远千里迢迢赶来给朕庆贺寿宴，就可知她是一片诚心。宁安帝姬如此貌美、贤惠，能娶到她，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。”
众人闻言，皆望向连汐，却发觉她置若罔闻，神态和方才大不相同，也不知在看着哪里。
垣清嘴角浮起一抹冷笑，“那王兄你呢？”
垣风微笑回应道，“再议不迟。”他顿了顿，望向高台，微笑道，“父皇觉得呢？”
皇帝微微颔首，算是回应了。
垣清的黑眸中浮起冷淡的笑意，他转头望向高台之上，“这么说，父皇是定要我娶妻纳妃了？”
皇帝没有说话。
垣清将目光移向垣风，“那若是我已经娶了呢？”
话语一出，高台上一片寂静，无人出声，落针可闻。众人心中皆有些震撼。娶了？三殿下这是在同他们玩闹呢，还是真的做了？三殿下的性格，好像还真不是玩闹的样子……
“阿清，”皇帝的声音在高台上显得格外空寂，“朕没有同你玩闹，不要再固执了，娶一个连燕国帝姬，也不是那么难的事儿，阿清，你要为清水国着想，要为两国和平着想。”说着，他叹了一口气，叹得很沉，“朕不想在有生之年再看到战争了。”
“陛下说得是，”方才那位大臣又站了起来，对着垣清作了作揖，才道，“殿下其实不必如此抗拒，殿下想想，你娶妻，不过是个形式罢了，大家都知道您和连燕国帝姬没有什么，到头来，也不过和平常人罢了，更不会有人说三道四。若是殿下有心仪的人，也不必担忧，自古以来，哪个帝王家不是三妻四妾，就连平常人家，也都是这样……”
垣清淡淡看了那位大臣一眼，黑眸忽的如千古寒冰般深邃寒冷，一眼便看得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，随后，他的声音响在了空寂的高台上。
“三妻四妾不过是等同于朝三暮四，别人三妻四妾，那是别人的爱好，我没这个爱好，也不需要。我垣清的结发妻子，一人足矣。”
高台上再次沉寂了。
众人听着先前一句话，还觉得三殿下这是在讽刺皇帝他老人家呢，可最后一句话一出口，都不得不感慨一番了。在座各位，哪个没有小老婆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，可三殿下竟如此……看来，冰块似的人不一定不好哇……接着，众人又偷偷瞟了垣风一眼，这么说，看似温柔的人也不一定好了。想到这里，众人心中似乎都萌生起了什么想法，蠢蠢欲动，呼之欲出，都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垣清，这样，貌似还真找到一个靠谱的人了呢！
可是，想归想，眼前这弓拔弩张的局势还没解决呢，这话儿先放到后头再议。
“阿清，”皇帝的声音中终于多了几份严厉，“没有人逼你非要三妻四妾，但王族的规矩不能废，不管你对谁有意，王妃正位，是要留给明媒正娶、门当户对之妻的。”
白琰闻言，望着自己脚尖，背上莫名地多了几份寒意，好似有许多目光，凌厉地朝她射来，盯得她浑身发麻。
皇帝见垣清没有说话，又开了口，语气更加凌厉不可抗拒：“阿清，这门婚事，朕是定了的，不管你愿意不愿意，连燕国帝姬，你必须娶。娶了，之后你做什么朕都不阻止你，爱娶多少个妾都没人管你！这婚事，你已经拖了很久，朕不想再忍了。话朕就放在这了，你从不从，是你的事，不然就别怪朕不客气。”
众人心中都颤了颤，看样子，今日这顿饭，是不能好好吃了，皇帝他老人家，似乎也发怒了……众人心里皆在祈祷，三殿下你就从了吧！别让小的们连同受苦啊！
然而垣清，只是抿了一口酒，淡淡望向高台，语气丝毫没有畏惧，“那若是我不从呢？父皇？你能奈我何？”
众人皆傻了眼。
“放肆！”皇帝猛然站起身，桌台颤动，带倒了一大片茶水酒水，连不少放在边上的菜肴也都洒了一地，“垣清，你竟如此大胆，直言不讳顶撞朕！”
白琰低着头，想把身子缩得小一些，再小一些。她从未见过如此局面，只觉得，高台上那个发怒了的人，是很可怕的，只要他一道命令，可能会死很多人。紧张抬眸间，触到了垣风那半笑不笑地眸子，看戏一般地望着她。
白琰咬了咬唇，避开那目光。
就在此时，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“陛下息怒”，接着，高台上起起伏伏满是“陛下息怒”的高呼声。
“本帝姬也决不允许三妻四妾发生在我身上！”身旁一个清亮又带着微怒的声音忽的响起，倒把众人都唬了一唬。
“本王也有话先说在前面了，”一直一言不发的连秦缓缓开了口，同时看了一眼垣清，“若是玄帝要做连氏王族的驸马，要娶本王的妹妹，本王也不允许另有家室。”顿了顿，又道，“若真是这样，令我连氏王族颜面何存。”
高台上一时一片死寂，无人敢作声。
忽然，垣清笑了笑，却笑得令人心寒：“大皇子不必如此，我还没说要娶宁安帝姬为妻。”
众人又傻了眼。这……三殿下可是要改变主意了？这可不大好啊！人家帝姬都喊你“夫君”了，可不能反悔呀！咳咳，三殿下应该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。
其实王族所谓定亲，名义上是“定”，实则早就已是夫妻了，不论过没过门，都万万没有退亲之说，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。只要一道圣旨下了，也不管见没见过面，就算是夫妻了。
“父皇，”忽然一人站起身道，“儿臣的母妃她最近身体抱恙，也有些不大舒服，还时常和儿臣说近身宫婢们都粗手粗脚的，没法好好侍奉她，替她做事儿。所以……想找个手脚灵巧的宫女去，不知父皇同意否？”
众人将目光转向垣风，觉得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，一下子让人缓不过神来，刚刚还在说和亲之事，怎的忽的变到宫女去了？
皇帝沉下眉眼，“你母妃她如何抱恙了？今日她同我说是有些不大舒服，才不想来朕的寿宴。”顿了顿，问道，“请了太医去没？”
垣风的母妃……就是玉贵妃吧？白琰悄悄抬起头，壮起胆子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，才望向垣风，见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异样，随后一副略显忧虑却又有意瞒着的模样。
“母妃说不用，所以就没请太医……”
“如何不舒服了？”皇帝支起身子，微微蹙眉，“她没同朕说，朕也没去看她，她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垣风垂下眼皮，又抬起，故意沉吟一阵，才缓缓道：“也没什么，就是头晕乏力，总是犯困，胸口胀痛时而有些闷，偶尔还觉得恶心……咳，不是什么大事了父皇，头晕大概是她晚上没盖好被子，犯困说不定是春困，胸口胀痛……应该是有些闷气吧，至于恶心……这个……儿臣当真不知了。”
“莫，莫非是贵妃有喜了？”一名臣子忽然惊异道。
高台忽的就安静下来，落针可闻。
白琰愣了愣，她虽是学医的，可也没怎么接触过害喜的症状，不过听着……倒还真的像呢！
皇帝握着酒杯的手蓦然顿住，随后沉声道：“速速请太医去看看贵妃，是不是有喜。”
“嗻——”
垣风垂眸片刻，抬眸笑道：“若真是这样，儿臣又要有个弟弟了。”
皇帝微蹙的眉舒展了，众人也笑了。
嘁……白琰撇了撇嘴，有什么了不起的，不就是多生一个嘛，谁都可以啦。只是……若玉贵妃又有了，那地位岂不是更高一截了？她悄悄瞄了一眼垣清，那这王宫，岂不是垣清最要被冷落了？不行不行！说不定过几年便是继位之时，这样的话……玉贵妃有两个孩子，无论是帝姬还是皇子，都是大大的有利啊！太，太可恨了！愤愤想着，她看了一眼垣风，却不想正正撞上了他的目光，似笑非笑，玩弄一般，仿佛在告诉她，有什么不好事情要发生了，而且还是和她有关。
“阿风，”皇帝忽然道，“你刚才说你母妃想要个宫女？那便把宫中所有能干的宫女都挑出来，让她去挑吧，偌大王宫，总有心思灵巧干得了细活的。”
“多谢父皇。”垣风拱手作揖，不过很快他又似想起了什么似的，开口道，“父皇，儿臣忽然想起来，母妃她已经有看上的宫婢了。”
“哦？”皇帝微微眯起眼，“谁？朕指派过去。”
垣风微微一笑，并不着急：“前些个日子，我母妃在宫中无意遇见了三弟，见三弟身旁有个宫婢，看起来不错，倒是挺喜欢，所以一直在念叨，想要那个宫女。”
皇帝微微颔首，“哪位？只要她喜欢，便要过去吧。”
垣风半弯起唇角，微微侧首，目光竟落在了白琰身上，故作讶异道：“哟，就是那位宫女呢。果真是长得清秀脱俗。不知父皇……能否将她赐给我母妃？”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