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已深,宫外萤火成双。
白琰一步步走下台阶,心中一时很不是滋味。无言。
忽然,一旁闪出一个黑影,把白琰吓了一跳。
“嫂子。”
“宁沁王?”
“我母妃都跟你说了?”
“嗯……”白琰应了一声。
“那这件事……”垣宁看了她一眼,“嫂子还是先别告诉三哥吧。”
“为什么?”白琰奇怪道。
“因为……”垣宁低下头,“他母后之死,已经让他很自责了。这件事情,只有我们三人知道,没有别人。我母妃也是背着别人做的,若是传出去,玉贵妃还不知道会做什么加害我们的事情。”他顿了顿,“调查三哥母后死因这件事情,玉贵妃一定会阻止的。到时来,我们也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。”
白琰明白了什么,“那……就先不告诉垣清了?”
垣宁颔首,“总之,能瞒到什么时候就瞒到什么时候。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告诉,但只是……不想让三哥想这么多而已。况且这件事情危险很大,若是三哥知道了,也不会让你去的。现在我母妃是没办法,才找到你的。”
白琰望着垣宁,实在有些想不明白。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孩子,如何可以想到这么多?
“到了。”垣宁忽然开口道。
白琰抬眸一看,眼前是一座偌大的宫殿,匾牌上写着“沐风宫”三个大字。
“嫂子先去吧,”垣宁恢复了笑容,“别让三哥着急。”
大殿中,烛火明亮,白琰看到垣清那挺拔的深蓝色背影。他正对着一副屏风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垣清。”她走过去,在身后轻轻唤他。
垣清回头,“去哪了?”
“出去……晃悠了。”白琰认真回答道。
“哦,”垣清微微颔首,“你晃悠出去,居然还能晃悠回来,可真是个奇迹。”
白琰先是愣愣,随后气急,“我就是晃悠回来了!”说实话,还真不是她晃悠回来的。
垣清笑,揽过她的肩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白琰望着那副山水墨画的屏风问道。
“遇到了点事,”垣清淡淡道,“在想事罢了。”
白琰低头想了一阵,抬头望着垣清俊秀的侧脸道:“我……我都看到了。”
垣清回头,“什么?”
“看到你和珠帘在一起。”她略有不快道。
垣清揽着她的手先是顿了顿,随后靠近她耳畔,低声道:“吃醋了?”话语中满是挪揄的笑意。
白琰一愣,推开他,赌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,“我,我哪有那么小气!我,我才不会吃醋呢……”
“是吗?”垣清靠得更近,微有些灼热的气息让白琰不自觉地脸烫了起来,“你脸上分明写了‘我吃醋了’四个大字。”
白琰闻言,果然下意识去摸脸,随后明白过来时,一阵气急,甩开垣清就往里屋走去了。
垣清走进去时,白琰把头埋在被子里,假装睡了。
他在床边坐下,拉下被子,看到白琰微微颤动的睫毛,不禁好笑。随后,他微叹一口。
白琰蓦地睁开眼,“你叹什么气?”话音未落,窘迫极了。
垣清笑了笑,在她身边躺下,熄了烛火,将她揽进怀中。
“垣清……”
“嗯?”
“珠帘跟你说了什么?”她伏在他身上,睁大着眼睛望着他。
“你不是都看到了吗?”垣清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令人安心。
白琰一愣,“我,我只听到了一小点……”
垣清揽着她的手顿了顿,“那其他的呢?”
“我……”白琰想了一阵,道,“我……跑开了。”
垣清意外的没有说话。
“垣清,”白琰坐起身,俯视着他,“珠帘是不是说她喜欢你?”
“……是。”
“那你是怎么说的?”不知为何,明明是明知故问,白琰还是感觉心怦怦跳了起来。
垣清沉默一阵,“我说,我对她从来没有任何感觉。”
“她说你一开始对她很好。”白琰继续道。
“是,”垣清在黑暗中的黑眸也回视着她,“那也只是因为,我把她当做一个大小姐来收养。若是做宫女,她还是会很不习惯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
垣清环住她的腰,“安心了?”
“嗯……”白琰重新在他身上伏下。那种淡淡的芜檀香似乎有催眠的感觉,让她很快就倦意袭来。
“对了,”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,强打着精神问垣清道,“垣宁他母妃……是你母后的妹妹?”
垣清揽着她的手顿了顿,“你听谁说的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白琰快速想了一个,“宁沁王告诉我的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是我在晃悠时遇到他了。然后就聊起来了。”
“他还跟你说别的了吗?”
垣清沉默一阵,“是。他还跟你说了别的吗?”
“嗯……”白琰想了一阵,“他还跟我说……说了你母后当年的一些事……”
“他怎么会知道这些?”垣清的声音很低沉。
“应该是……嗯……应该是他母妃告诉他的吧……”白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,“他母妃是皇后娘娘的妹妹,应该也知道一些……”
垣清沉默,显然不太相信她说的话。
“垣清,”白琰开口,轻轻问道,“皇后娘娘的事情……你会自责吗?”
“……会。”
“其实你也不用这样自责啦,”白琰故作开心道,“你不要想因为你不在宫里所以你母后就……其实,其实也不一定是这个原因……”
“我自责的不是这个,”垣清打断她的话,慢慢道,“我自责,没能把她带出宫,没能让她离开这个地方,而是让她终身留在这个令她厌恶地地方。”
白琰默然。其实,若卿真的厌恶这里吗?
“怎么?”垣清拍了拍她的后背,“今晚,你怎么话那么少?”
“嗯……”白琰打了个哈欠,“有点困了……”
“那就睡吧。”垣清拉过锦被,盖在她身上。
黑暗中,白琰枕着垣清的手臂,睁着眼睛,听着他渐趋平稳的呼吸声,心下却有些不安。总感觉……像是被卷进了什么里面。她不想涉足的。垣清也不希望她涉足的。但是她希望,若是她这一点小医术,真的能找出什么真相,真的能给垣清什么,她很愿意。
翌日,白琰醒来,发现垣清已经换上蓝色长锦袍,不知要去哪里。
“你要去哪?”她揉着眼睛道。
“我去一下莲心湖。”垣清束好腰带。
“是要回去了吗?”白琰忽然激动起来,“太好……”
“不是回去,”垣清看了她一眼,“我们还得在这里呆一阵子。我去莲心湖,是给你带个东西过来。”
刚刚泄了气的白琰忽的又打起了精神,“什么东西?”
垣清理了理她散乱不堪的青丝,低笑道:“绝对是你最爱的。”
垣清走后,白琰一直在想,究竟是什么东西。
想了一阵,她起身,走出大殿时,看到了那副垣清昨晚看的水墨画屏风。
轻描淡写似的墨迹,看起来很随意,却又勾勒出不一样的风韵。淡淡的水墨,似绵延至远方。屏风上题有一首诗。
与卿于心,与卿共枕。
与卿共饮交杯酒,却是空山独留美人笑。
白琰似乎有些不解。她回身,却见一人立在门边。
珠帘。
她望着白琰,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伤痛。
白琰怔怔,心底莫名地涌起一股同情。
珠帘只是看了一阵,就转身走了,那背影显得异常单薄和瘦弱。
白琰独坐到天黑,在花园里晃悠,在竹林里无聊,终于听见殿前有哒哒的马蹄声传来。她一喜,回身往殿外走。
但当她看到马上之人时,不禁呆住。
马上,除了一身深蓝色长锦衣的垣清,还有一个小小的,白白胖胖的小孩子!
桴……桴子?
桴子一看到白琰,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,从马上咕噜咕噜滚下,飞奔至前,抱着白琰又是蹭又是亲。
“师姐!”桴子欢喜道,“你都住这么大的宫殿了!也不带我一起来!”
白琰正要开口,就见桴子被人从背后拎了起来。
“不叫师姐,要叫嫂嫂。”垣清看着被拎在半空中的桴子,面无表情道。
桴子和白琰都愣住。
“嫂……嫂嫂?”桴子瞪大眼睛,“师,师姐莫非已经……”
“没,没有啦!”白琰忽然觉得脸红了。她把桴子从垣清手中夺走,触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时,脸颊却愈发滚烫。
“师姐师姐!”入殿后,桴子一直缠着白琰,“为,为什么要叫嫂嫂啊?为什么为什么啊?师姐是不是已经和垣大坏哥哥一起了呀?”
白琰差点没被椅子绊倒,“你……叫垣清什么?”
“垣大坏哥哥。”桴子一脸正经道。
白琰往身后瞟了一眼,见垣清在和侍卫说话,暗暗松了一口气,转身又问桴子,“为什么这么叫他?”
桴子把手一摊,“没有什么为什么啊,他姓垣,比我大,但是呢……”他故作沉思一阵,又无奈又为难道,“他真的很坏啊。”
白琰只觉得好笑,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。
“说什么呢。”
白琰猛然回头,见垣清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,脸一红,半天支不出一句话:“我……我……在……在和桴子,桴子叙叙旧情啊!”
垣清眼底像是闪过什么东西,大概是笑意,但很快那双黑眸又恢复了平静。
“有情明日在徐,”他淡淡道了一句,“你不饿么?”
白琰怔了一怔,正要开口,突然门外有人冲了进来,满头是汗,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殿前,把她吓了一跳。
“殿下!”那人一个劲地磕着头,“不好了!天禧宫失火了!”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