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殿中一时寂静。
白琰先是愣愣,随后转头望向垣清,“天禧宫?”
垣清蹙了蹙眉,“玉贵妃住的宫殿。”他又问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侍卫,“怎么会失火?玉贵妃呢?”
“贵,贵妃娘娘酉时已经出去了……”那侍卫哆哆嗦嗦道,“但,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什么?”
“但,但是……”侍卫颤了一颤,“有人看见,一刻钟前,宁妃娘娘进了天禧宫……”
白琰怔住。心中莫名涌起不详的预感。
“宁妃?”垣清的眉蹙得更紧,“她去天禧宫干什么?”
“不,不知……”
“火势大吗?”沉默一阵,垣清沉声问道。
“大,很大……”
“垣清……”白琰抬眸,正要说什么,垣清却先握住她的手。
“我去看看,你留在这儿。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没事,”垣清拍了拍她的手,“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还未到天禧宫,便已是冲天的火光。原本寂静的夜空被染成橘红,闪闪烁烁,带着浓浓的烟味和宫人们惊慌的喊声。
烧焦的味道让远处的垣清不禁蹙了蹙眉。
抵着强烈的光芒和热浪,他迈开步子朝宫门处走去,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宫人。不远处仍有一人,小小的身影,一双大眼睛呆愣愣地望着冲天的火光。
“五弟。”垣清唤他。
垣宁回过神来,望着垣清,张了嘴,又没发出声音,许久,才挣扎着道了一句:“我……我母妃……”
垣清没说话,转而望着那大火,眼底似乎飞快地闪过一丝疑虑,不过很快又消失了。
“你母妃怎么会来这里?”他问垣宁道。
“我,我不知道……”垣宁一双黑眼睛中满是从未有过的惊慌,他抓住垣清的袖口,“三,三哥,一定要救救我母妃!”
“事到如今……”垣清声音不大,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也只能静观其变了。我也不知道你母妃为什么忽然跑到天禧宫去,她的生死,我也决定不了。”
垣宁攥着他的袖口的手慢慢松了。
不远处,有一阵脚步声急急而至。
众人回头,见是匆匆回来的玉贵妃,身后跟着数名宫女。
当看到铺天大火时,玉嬅先是愣了愣,随后变得愠怒,也不顾围观的宫人,责骂起了守宫的宫人。
“怎么搞的?!”她气急道,“本宫出去这么一阵,就给我生出这么大的事儿来!不想活了是吗?!这可是皇上亲赐本宫的宫殿!整个王宫仅此一座,你们……你们!混账东西!里面还有好多名贵香料、染料、布料!皇上赏赐的珠宝一并都要烧毁了,看本宫不削了你们的脑袋!”
被责骂的宫人唯唯诺诺,一个劲儿地点着头,也不说话,只是是不是不安地朝宫内望一眼。
终于,有宫人忍不住了,小声道了一句:“娘娘……宁妃娘娘还在里面呢……”
玉嬅正要扬起的手蓦然顿住,脸色变得异常难看,“宁……宁妃?”
那宫女紧张地抿了抿唇,见四周无人替她说话,只得回话道:“是……宁……宁妃娘娘……一刻钟前来了这儿……说,说是要见您……”
“为什么不赶她走?!”玉嬅打断骂道。
宫女颤了一颤,结结巴巴道:“因,因为她说……是有要事……一定要说……奴,奴婢已经告诉她娘娘您不会很快回来……她,她还是要等……”
“没用的东西!本宫吩咐的事你们都不好好记着!”玉嬅扬起手便要一巴掌扇在那宫女脸上,却没扇着,手腕被扣住。她蓦然回头,却见是垣清。
“贵妃息怒,”垣清面无表情,黑眸冷若寒霜,衬得俊秀的脸庞在夜色下愈发冰冷,“贵妃有如此恩宠,那些珠宝宫殿不值一提,父皇自然会赐新的给贵妃,贵妃何必发这么大火。再者,宁妃要见你,没什么不对,如今宁妃生死不明,还请贵妃暂时收敛收敛。”
玉嬅微喘着气,肩膀尚在起伏,过了一会儿,她狠狠一甩手,甩开了垣清的手,理了理散乱的发丝,轻哼一声,“本宫的事情,还无需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来告诫我。”
垣清没有说话,火光映在他的眼底,看不分明神情。
就在此时,不知谁忽然喊了一嗓子:
“宁妃娘娘!”
众人愣愣,抬眼望去,都不禁露出了喜色。
只见一名侍卫模样的人从火海中摇摇晃晃而出,衣服被烧焦,还带着火星子,满头满脸都是黑乎乎的炭黑,已然分辨不清模样了。他的怀中,便是昏迷的宁妃。
“宁妃娘娘!”
“宁妃娘娘!”
宫人们、太医一拥而上,争着抢着查看宁妃的伤势。
一直在身旁默不作声的垣宁猛然颤了颤,却不敢上前,只是站在垣清身后。
“三哥……”他攥着垣清的衣角,“我母妃……会不会已经……”
“去看看。”垣清示意他自己过去。
垣宁踌躇一阵,抬脚走了过去。宁妃被宫人放在地上的一张软被上,围了起来,他站在外围,手足无措,全然无了平日里“小大人”的模样。
这时,一名太医大声道了一句:“宁妃娘娘只是昏迷!并无大碍!”
垣宁颤了一颤,上前紧紧握住宁妃的手,口中不知在唤着什么,一张小脸已满是又惊又喜的神色。而宁妃却并未醒来。
忽然,不远处又有人喊道:
“皇上驾到——”
忙碌中的宫人们都愣了愣,不约而同地放慢了动作,紧张地向远处瞟一眼,又互相看看对方,慢慢地,退开来,垂手立在一旁。
从驾上下来的皇帝神色凝重,紧皱着眉,没有丝毫停留,径直走到了卧躺在地上的宁妃身旁,也全然无视了一旁的垣清。
玉嬅见皇帝也同样无视了自己,脸上愈发难看。
“宁儿。”皇帝低声唤宁妃。
昏迷的宁妃脸色苍白,呼吸有些急促,却没有睁开眼。
皇帝凝视她一阵,起身,厉声问周边垂手而立,大气不敢出的宫人。
“怎么回事?!”
没有人敢出声。
皇帝显然耐心有限,深吸一口气后,凌厉的目光一瞪,声音含着愠怒。
“回!话!”
一名宫女颤了一颤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结结巴巴,语无伦次地说完了整个经历。
皇帝沉默一阵,转身,望向玉嬅,“嬅儿,怎么回事?”
玉嬅眨了眨眼,垂眸,“臣,臣妾也不知啊……臣妾酉时便出去了,有宫女可以作证,臣妾更加不知宁妹妹为何会来……”
“朕问的是天禧宫为什么会失火。”皇帝声音低沉,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。
玉嬅瞥了皇帝一眼,又看了看四周无人说话的宫女太监,故作为难道:“皇上这么问,可是故意为难臣妾……臣妾怎么知道天禧宫会失火?况且皇上……皇上莫非是怀疑臣妾?”
皇帝没说话,望着玉嬅,见她睫毛见已有点点泪光,叹了一口气,回身道:“好好照顾好宁儿。朕不许她有任何差错。”
“是。”
皇帝转身便要走,却听得身后一声低低的呻.吟,卧在软被上的宁妃缓缓睁开了眼。皇帝的离去的脚步顿了顿,回身握住她的手。
“宁儿。”
醒来的宁妃脸色更加苍白,她似乎迷茫一阵,才颤颤唤出了声:“皇上……”
皇帝安抚似的拥住她,低声问道,“没事了,朕在这。”他又侧头看着她,“你可还记得失火前发生了什么?”
宁妃怔了一瞬,摇摇头,“臣妾……不记得了……”
“无妨,”皇帝起身,“你没事就好。”
宁妃低下头,脸上竟浮起一丝难得一见的红晕。
垣清倚在不远处的门栏,眸色安静,仿佛一个围观者,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场戏。
皇帝转身要走,身后宁妃却忽的唤住他。
“皇上!”
“怎么?”
宁妃抬眸看了一眼火势尚未灭的天禧宫,“玉姐姐的天禧宫如今变得这样……都是臣妾的错……玉姐姐如今也无去处了,不如……让玉姐姐住臣妾的莲宁宫?”
玉嬅哼了一声,“本宫就算住狗窝,也不住你的莲宁宫。”
皇帝却像没听见似的,“宁儿你受了伤,莲宁宫就算了,你一个人也清静。嬅儿另找别处住下也可以。”
宁妃想了一阵,忽然提议道:“不如让玉姐姐住到先皇后的宫中?”
众人闻言都愣了一愣,谁不知道,先皇后如今就是皇帝心中的一根刺儿,提不得,不可提。
皇帝沉默了。
玉嬅似乎笑了一笑,洋洋自得地望着宁妃,暗笑她不知好歹。
谁知,皇帝沉默半晌,竟答应了。
“嬅儿暂时就住太明宫吧。太明宫大,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玉嬅讶异,“皇上……”
皇帝扬了扬手,“把天禧宫收拾一番,上上下下,全部换新!嬅儿你就暂时住太明宫,若是嫌宫太大,多挑几个宫人过去。”话毕,他回身走了。远远的,听见有人高喊:
“起轿——”
天禧宫前一时死一般寂静。
宁妃轻轻咳嗽了一声,宫人们回过神来,手忙脚乱也把她抬上软轿,摇摇晃晃地回了宫。
殿门前,只剩下玉嬅和她的几个宫女太监——还有一直倚在一旁的垣清。
如同一场戏的落幕,垣清直起身子,轻拍了拍袖口,也转身走了。来去无影,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和离去。他深蓝的背影在夜色下,孤傲峭寥。
众人皆散。
玉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眸色一紧,扯住一旁一个宫女,想想又不对,拎着自己的长裙便要往火虽灭,却已几乎成炭灰的天禧宫中走去。
一旁宫女急忙拉住她,“娘娘!娘娘不可啊!”
玉嬅神色有些异常,也没理宫女,甩开她,径直走了进去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