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高挂，夜死寂。
冷风穿过雕花的木窗，吹起他的长袖，手中的酒杯空了又满，满了又空。意识却还是这般清醒，没有她在身边，竟是这般空虚。摇曳的烛火，打在他刚毅的侧脸，骤然间熄灭。
侍女小跑着进来，拿起火折子，挑着灯芯要点灯。
“滚——”黑暗中，看不清他的表情，侍女吓得跪下磕头。
窗边的人回过身来，缓步向着地下瑟瑟发抖的人。刘义庆连忙上前，“将军，夜深了，该就寝了。小红，你就先下去好了。”
“都给我滚。”手中的酒杯毫无预兆地砸下，碎裂声撕破了沉寂的夜。刘义庆胆颤心惊，可是众位将军的嘱托他不能推托。“将军，明天一早还要议事，是不是早点……”
“本将军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了？”
“奴才该死，是不是替你整理一下床榻？”
“不必了，去花月阁。”
“奴才这就去跟花夫人说。”刘义庆欢天喜地，这是将军恢复正常的征兆吗？
君玥伸手拧了拧眉心，残留的理智似乎无法支撑着他继续冷静。“派出去的人有什么消息吗？”
“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。所以……”
“加派人手！”
“将军，派出去了近百人，不能再因为五夫人劳师动众，这于理不合。”
“于理不合？不合谁的理？”
“奴才不是这个意思，这件事弄得忻城满城风雨也没什么。若是让京城那边知晓，又是一场唇枪舌剑。本来将军在新婚之夜抛下五公主，而今为了一个宠姬兴师动众，是不是……”
君玥苦笑，颓然倒在椅上。披散的发垂落及地，领口微敞，呼吸凝重，胸膛起伏。刘义庆上前扶着他的额头，惊呼，“怎么这么烫？”
君玥挥开了他的手，站起身，跌跌撞撞向外走去。刘义庆慌里慌张跟着他，看着他夺门而出，临水阁前的长廊，回环延伸，那高挂的红灯笼照得夜如白昼。
单衣在风中凌乱，他伸手搭着栏杆，半跪着，整个身子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。
刘义庆走近，闻见了秽物的酸臭味。慌忙喊人，蹲下身替他擦拭嘴角。“将军，奴才扶你回去，求你了！”
君玥漠然，酒气未散，头痛欲裂，意识却从未曾模糊过。他从未想过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。扶着栏杆站起身，往回走。
颓然倒在床榻上，直愣愣地望着上方。
迷迷糊糊间，有冰凉的帕子搁到了额头上。听见一声柔柔地呼喊。“将军!”
他一把握住她的手，骤然间放开。这手的温度，不是五儿。他挣扎着坐起身，那浸湿的帕子掉落。看清眼前的人，第一句竟是——
“知道那调香师，究竟是什么人了吗？”
花月容愣在当场，伸出的手停在半空，尴尬非常。不争气的泪水肆意，她伸手抱住他的腰。“将军，那调香师邹将军见过。”
烛光微芒，透过纱帐，在他手上落下光影在他眼前摇晃。
“你说邹奕？”
他的声音急切，伴随着阵阵的咳嗽声。刘义庆端着药走来，花月容闻见那药味儿，回过神端起药盏。“将军，喝药。”
君玥抬眸，接过那药盏，一饮而尽，长叹一声才缓过气来。“给我找邹奕回来。”
“现在？”
刘义庆左顾右盼，指望着花月容能说句话阻止。她却只是默默端起了药盏，福身离开。
“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忻城。”
“将军，这不妥。”
“听懂我的话没？”君玥单手支着床沿，浓眉紧拧。刘义庆忙不迭点头。“奴才这就命人去请邹将军。”
所有人都离开之后，他一个人，偌大的临水阁，静得如此绝望。
同一轮月，照着那碧波荡漾的河。江南，就像是她梦境中一样的朦胧。晚间水面腾起的雾，在月色中泛着银光色。轻舟在河面漂过，那漾起的阵阵水纹，带起了那涟漪一般轻浅的梦。
掀开纱帘，看她睡得深沉，唇畔的那一抹笑浮在半空，带着那令人眷恋的丝丝甜蜜。
如初缓缓放下帘帐，退到屏风外头。连日来的奔波，她一直都没能安稳入睡，转从水路过，她倒是每日每夜，昏昏沉沉的。兴许是晕船，兴许正如她所说，她喜欢船儿摇摇晃晃的，就像她儿时的摇篮。
她笑得这么甜，是梦见谁了？遇见什么开心事了？
“君玥……”
一声细细碎碎的呢喃，梦呓声，听不出她喊的是谁。却冥冥之中猜得到她喊的是谁。
张清缓步走入船舱，望着站在外头的夜如初，禁不住摇头。这般用心地守护一个人，战战兢兢，渴望她的同时又温柔地毫不侵犯。他，就连爱，也是这般柔情似水。
眼角余光瞄见有人走进，如初回首见是他，率先走出船舱。
站在甲板感受着带了潮湿水汽的夜风，心也微凉。“清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大人，龙君玥急令邹奕赶回忻城。他见过你，是不是会暴露你的身份。那样免不了一场干戈。属下听闻龙君玥派了精兵四处查找小五小姐的下落。”
轻叹声随着夜风扩散，让人难安。“我信得过邹奕，他是个君子。”
“可是大人，他毕竟是龙君玥的人。”
“我们已经到了江南了，再没有人能勉强小五。她在这里，有我的保护。”
“既然大人执意，臣就不多说了。”大人说的没错，既然人已经到了江南，在他们的管辖之内，没什么好担心的。（未完待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