雅文小说 > 都市小说 > 须臾欢兮 > Chapter 4全文阅读

04

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每一天都过得这么浑浑噩噩,即使简臾回来了也一样。

晚上,我躺在我紫色的床上翻看一本已经破旧不堪的佛经,那是父亲给我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。

菩提本非树,明镜亦非台,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。

扉页上,留下了这样几句苍劲的毛笔字。我总是参不透里面的禅机,所以惹了一身尘埃,怎么也洗不掉了。

简臾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盒子,不敲门便走了进来。

“欢兮,看我给你带的礼物。”

我这才想起来,回来到现在,他都还没有派礼物给我们呢。

“什么?”将佛经放进床头的抽屉里,我难得的有了兴趣,人对于即将属于自己的未知事物,总是有兴趣的。

他坐在我旁边,将礼物递给我,信心十足的样子。

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精美的纸盒子,我总是有那么一份心,对于完美的叫人感动的东西,总是不忍心破坏,即使那层完美仅仅只是注定要被人撕去的包装纸。

将近乎完整的包装纸放在一边,我从纸盒子里拿出简臾送给我的礼物,是一个瓷做的精美首饰盒,白色的底,边缘点缀着葱郁的藤蔓和鲜艳的花朵,欧洲宫廷的款式,怀旧而高贵。

“喜欢吗?”他的声音里有些期待,不似以前那般张狂。

“很漂亮,我从没有过这么漂亮的首饰盒……”我有些哽咽。

自小我就羡慕别的女孩有漂亮的首饰盒,不是很贵的那种,塑料做的,上面印着当下流行的卡通人物,有两个小抽屉,第一层放着发圈和发卡,第二层放着一些小戒指小项链。

那是我童年的梦想。

等我13岁的时候,终于有了自己第一个首饰盒,是父亲用扎篱笆剩下的木片做的,父亲的手很巧,做得玲珑可爱,还刷上了亮晶晶的紫色油漆,虽然没有印上卡通人物,可我还是爱不释手,抱在怀里一整天。

“欢兮,装一些你的小东西进去吧。”父亲抽着他大大的烟袋,坐在门口的小竹椅上,笑呵呵地对我说。

我欢喜地点点头,跑进我的小房间,把我的黑色的发圈装进去,可是我的发圈太丑了,它委屈地躺在首饰盒里。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糖果纸,重获希望的我钻进床底,取出一个小盒子,里面装满了五彩缤纷的糖果纸,我兴奋地将它们都装进我的新首饰盒里,漂亮极了。

“装一些你的首饰进去吧!”简臾拍拍我的手,温柔地说道。

我用力地点点头,抱着首饰盒来到我的梳妆台前,我现在有好多好多漂亮又昂贵的首饰,它们骄傲地躺在我的梳妆台上,耀了我的眼。我放肆地微笑,一件件一个个将它们移入它们的新家,它们会喜欢的。

“欢兮……”不知什么时候简臾已经走到了我后面,他一手搭着我的肩膀,弓着身子,注视着镜子里的我们。

“你这个样子很漂亮……”伸手抚上我的脸颊,声音里有些不知名的沙哑。

我愣了愣,望着镜子里清瘦的容颜,不知道美在何处。

简臾从背后抱住我,温热的唇贴上我的颈后,用力地吮吸,一步步上移至我的耳垂,然后是下颚。他抱正我的身体,贴向他的温度稍高的胸膛,绿茶的香味窜入鼻腔。

我还没来得及推开他,重重的吻便落下,狠狠地啃噬着我的唇瓣,毫不留情地探索和掠夺。我有种感觉,我又将化成他口中的灰烬,他总是有这种能力,将我吞噬得尸骨无存。

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,两人之间才有了一些空隙,我大大地呼吸了几口,愤怒地盯着他:“简臾,你干什么?!”

他还是抱着我,掌心贴着我的后背,我的骨头都开始灼热起来。

“欢兮,我想你了……我只离开了一个星期,但我不可思议地想你。”一向张狂的黑眸淡然暗下,我看见他瞳仁里的自己,惊慌失措。

“简臾,你不用这样。”我冷静道,“真的不用。”

“欢兮,原谅我……”声音逐渐低下,尾音竟有些颤抖。

“我从没有怪过你。”我任由他抱着我,眼睛看向布着纱幔的床顶,“只是我已经不爱你了。”

简臾猛地捏住我的肩膀,力道大得我几乎听到我的骨头吱吱作响,他不敢相信地盯着我的眼睛,声音蓦地就沙哑起来:“你说什么?”

“简臾,我不爱你了。”我简单的重复,我以为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会有些心痛,可是却没有,菩萨作证,真的没有。

“不是的,唐欢兮是不会不爱简臾的。”凄凉的嗓音,有些残破的紧窒。他把头埋进我的颈窝,将我拥得更紧,“唐欢兮永远只会爱简臾一个人。”

“那是以前。”我不再费力气挣扎,任由他抱着。

“连你都想丢下我?”他的声音不再凄然,而是像发狠般的决绝,他死命地揉搓着我的后背,我单薄的皮肉被他的指甲划过,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。

他捧住我的脸,收紧的瞳眸黯的发寒,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:“唐欢兮,我不允许,你只能喜欢我一个!”

说完,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,唇被强势得堵上,他啃咬着我的唇瓣,想撬开我的牙关,柔韧的舌头不断舔舐着我的牙齿,攸地侵入,充斥着一种决然,在温湿的口腔里反复纠缠。

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,若说心里没有感觉,那是不可能的。

胸口微凉的空气窜入,不知何时我的睡衣前襟已经敞开,那一瞬间,我是真的恐惧了。

几乎是本能的,我推开简臾沉重的身子,他的眼里有异样的迷雾,熏湿了他子夜般的瞳仁。

“简臾,你该回去泡牛奶了。”我提醒他。

“唐欢兮!”他一吼,声音有点不稳。

我挺直腰板瞪着他,不发一语,其实我的心恐惧得快要停止跳动,我不敢确定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。

良久,他眼眸里的雾气终于散去,他一步步走向房门,就像来的时候那样,毫无声息的离开。

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,幸运只是短暂的,我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隐约的不对劲的气息,额头上不断地沁出冷汗,我不敢确定下一次的风暴什么时候降临。

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今天好像有点不同,举着电动牙刷,我看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,真要命,我的脑子真是越来越笨了,我居然想不起来今天有什么不同。

我一脸颓然地下了楼,在看到简庄的女佣穿的制服的时候终于了然,原来今天秋管家没有叫我起床,甚至没有给我端来复杂的营养药片。

坐在花园里的摇椅上,正好可以看到游泳里的人,在碧蓝碧蓝的池水里奔游。不用猜,我就知道是简绪,真搞不懂,莫非他儿时的志愿是当个运动员?

我按下了召唤佣人的电铃,一个女仆匆忙赶来,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标准的美语。

我瞥了她一眼,闷闷地说:“中国人就应该说中文,崇洋媚外干什么?”

女仆明显一愣,随即露出惊慌的神情:“对不起,欢兮小姐,我习惯了。”

“习惯到连中文都不习惯说了?”我继续讽刺她,心里一阵快意,原来刁难一个根本不会反抗的人的感觉这么好。

“对不起,欢兮小姐,有什么吩咐?”

“花子呢?”实在太无趣了,只会一味道歉。

“花子去了爱丽丝花圃,正在帮威廉先生拔掉爱丽丝。”

“拔掉爱丽丝?”我愕然,那可是简臾的心肝宝贝啊!“二少爷呢?”

“二少爷也在。”

搞什么鬼?

我慢步踱到爱丽丝花圃,远远就看见简臾站在花圃的垄道上,正对威廉先生询问着什么。

“臾……”

“欢兮……”他微笑着转向我,好像昨晚的事根本就不存在。我终于明白了,一山还比一山高,这个简庄里,能装腔作势的人不只我一个。

半晌,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闪过,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颤抖起来。

“欢兮?”他唤我,伸出修长的五指在我面前晃。

“你们在商量什么?”回过神,我看着蹲在地上的威廉和花子。

他极自然地拉过我的手,“我想把这里的爱丽丝拔掉,然后移植栀子花来,你说好不好?”

我满脸错愕地看着他,他是不是疯了?当初我连碰都碰不得的爱丽丝,他居然要把她们都拔掉?

“为什么?”我俯下身,仔细地观察着这种极娇贵的花朵,纤细的茎叶上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雾,手指一抹就出现了一条痕迹。

“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栀子吗?”他看向正在比较土壤的威廉,“怎么样?这里的土壤种栀子花适不适合?”

威廉用圆滚滚的手指揉搓着一团泥土:“还可以,这里的土壤一向很好。”

“那就好,明天那一批栀子花就会到,把这块地处理好。”

“可是,这些爱丽丝怎么办?”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花子说道:“欢兮小姐,您真的要种栀子花吗?”她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,可惜她求错了。

“是二少爷要改种栀子花的,我无法决定。”我老实地回答。本来就是,以我对简臾的了解,他决定要做的事,无论谁都阻止不了。

花子哀怨的低下头,“二少爷可以将这些花给我吗?拔掉太可惜了。”

“你喜欢就拿走好了!”简臾转过头,伸手搭着我的肩膀,他对不需要的东西一向都这么慷慨。

“没用的,”威廉从地上站起,“这片爱丽丝,是当初播种栽培的,她们才可以长的这么美,若是移植的话,根本活不了,几天就会枯萎。”

“既然活不了,干脆就不要移植了,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。”我挥开简臾的手,掸了掸鞋子上的泥土,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花子恨恨地盯着我。

她实在不用这样,我说的是事实,对于重生这件事,我最有体会,与其给了第二次机会却还是无法存活,还不如就这样任其美美地死去。

“这里可以种向日葵吗?”我问。

“向日葵?种向日葵干什么?”简臾反问我。

“因为向日葵够强啊!只要给点阳光,就能开得灿烂,比这些每天需要人伺候的花强多了。”我懒懒地开口。

以前我看过一本书,里面的人说,向日葵告诉他,只要对着太阳就能看见光明。

那是一种近乎愚钝的唯心主义,我当时是这么评价的,可是现在我却佩服的五体投地,一株铁打的向日葵,多让人钦佩。

“那么,威廉,让人明天送向日葵过来吧,别送栀子了。”

我明显感觉到了威廉向我投射过来的恶狠狠的视线,我想如果可以他是肯定不会答应的。只是,他没有办法不答应。

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慢慢地开口:“好的,二少爷。”

“我只是说说而已。”向日葵要种满一大片一大片才好看,这个花圃不够大,她们会寂寞的。

“随便你说要种什么,我都会帮你种。”简臾深情款款地说。

本来这应该是一句很让人心动的情话,可是我铁了心的要把它摒弃在耳朵之外,因为这只是一句幻影而已,等简臾完全醒来,他便不会记得。

“谢谢,可是我什么都不想种,你爱种什么就种什么吧。”我将头发拢到一边的肩膀上,缓缓走出花圃,这样我想起古代的千金小姐,婀娜多姿地行走在花园里,美不胜收。

“欢兮,你这是干什么?”简臾拉住我的手臂,不悦地问我。

“我说我不喜欢什么花,你爱种什么种什么!”我想拉开他的手掌,他真的是疯了,抓得我这么紧。

“唐欢兮,你别得寸进尺!”他的温柔总是有限度的。

笑话,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寸,又哪来的尺?我懒得理他,只是撇过头,两个人便这么僵持着。

回到主屋的时候秋管家正好准备好早餐。她为我准备的了豆浆和油条,其实,说实话,若不是因为她总是机械无比,每天还逼我吃那么多营养片,我一定会喜欢上她的。

我看了一眼简绪和简臾的早餐,又是吐司,煎蛋和牛奶,两个崇洋媚外的娇贵少爷,不喜欢吃中式早餐是他们的损失。

我捧起装豆浆的玻璃碗,不可自制地再一次想起我的父亲。

小时候我家里的明堂里有一台石磨,不大,一个人就可以磨的那种。每天清晨,我总会帮着父亲将泡了一夜的黄豆一点一点倒进石磨上方的小孔,然后父亲就伸长手臂,握着手柄一圈一圈地转动,石磨便轰隆隆地开始碾碎黄豆。慢慢,带有一些腥味的豆浆就会从粗糙的凹槽里流下来,淡淡的乳黄色,渐渐装满了一盆。兑一点水,在锅里煮开,顿时满屋飘香。那时候我总要喝上一大碗才去上学,也算得上是童年里一大平凡的幸福。

我满怀期待地喝了一口,随即失望透顶。即使榨豆浆的机器再昂贵,装的碗再好看,也做不出小时候那般醇香浓滑的豆浆了。

我放下玻璃碗,落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
“GIBSON公司的人约了我明天谈续约的事,哥,我还是想继续弹钢琴。”

“为什么?你上次不是说会去‘海洛’帮忙?”简绪放下刀叉,看向简臾。

“生意毕竟不是我的兴趣,我想我去也没有用。”

“臾,你迟早是要去‘海洛’的,不如早一些去学点东西。”

“我知道,但不是现在。”简臾坚定地开口。

“随便你……”简绪叹息了一声,“公司的位置,我一直帮你空着,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。”掏出手帕擦了擦嘴,他便站起身,眼神扫过我几乎没有动过的豆浆时眉心不悦地皱起。

我下意识地看向我面前的碗,不会是简大少爷因为我浪费粮食而不快吧?我撇撇嘴,要不然怎么都说有钱人是铁公鸡呢!

“臾,明天你要出去吗?”

“嗯,我要去和GIBSON公司续约。”他冷淡的开口,我知道他肯定是在为刚刚的僵持而生气。

“哦……”我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,低头喝了一口毫无美味可言的豆浆。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