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含烟放下水袖，取过筷子替我布菜，道：“世子莫急，有人让我转交一件东西给世子，您先看上一看罢。”说完，就让外头候着的仆人进来呈上一个四方盒子。
我看了柳含烟一眼，柳含烟十分识趣地领着仆人出去，顺带交代几句生意场上的话。
我动手打开盒子，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人皮面具，依稀可辨认出那是一张与我极为神似的脸。我盖回盒子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，眼神凌厉地看向逐渐走回来的柳含烟。
“世子可别样看我，我这烟雨楼人来人往，有客人留下这么一件东西声称转交于世子，我便做个举手之劳罢了。不过里头的东西，奴家可没那个胆子去看。”柳含烟这次没敢过分地挨过来，只是继续倒酒夹菜。
“你是太子的人？”我端起酒，嘴角勾笑地问。
柳含烟也不否认，“含烟能撑起这么大个场子，背后也就只能是四爪黄袍一身的人支持着。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，这也是含烟能为自己寻求的庇护之所了。”
我轻轻笑出声来，“庇护之所？身不由己才对吧！”
听见我笑出声，柳含烟不由得娇嗔我一眼，要多媚就有多媚，“世子还别说，入京连连高升，此番又委以重任出使他国，还连得公主格格们的青睐，您而今细算来也才不过十八的年纪啊，真羡煞无数年轻人呢！”
“我来此，不是听些恭维的话。”我靠在椅子上，双手环胸看着眼前媚态无双的女子。
柳含烟放下筷子，也不再殷勤地替我添酒，掩嘴笑道：“君子泰而不骄，小人娇而不泰。世子想问什么，且问吧。”
“你明明是前通天神教的三圣女之一，怎的愿沦为太子门下的一条走狗？”我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，用手指着脑袋饶有气味地看着柳含烟。
柳含烟不急着回答，自是端起一杯酒浅浅抿了一口，这才放下杯子看着我笑道：“走狗，到哪里当都一样，没有甘愿的一说。”
“这通天神教已不复存在，你们口中的通天教主也已死去，就算民间存留一些教众余孽，但没有权威性的带头人下，却也不足为患。我想你也是十分复兴这个邪教，如今出得虎穴又入狼窝，我委实想不明白罢了。”我兴趣盎然的道出自己的好奇之处。
“世子聪慧无双，这事想想也就明白了。”柳含烟继续给自己添酒，面色淡淡的，一时没了风情和妩媚，但却给她增添一抹让人移不开目的清丽端庄。
我放下手，并坐直身子，不由得失声笑道：“什么狗屁聪慧，活得小心翼翼才对！”说完就端起桌子上的酒，一饮而尽。
辛辣的液体顺着食道落入肚腹后，我才接着道：“有些事瞎琢磨千万遍，还不如一问，实事求是来得好。你是太子的人，这是毋庸置疑的事。但这江震天与林楚华能不能算作是太子的人，却就未可知了。”
“此二子，含烟虽无接触过，却也深知他们志向不在于功名利禄上，反而追寻一些有违天道之事。道不同不相为谋，含烟自然不与他们为伍。世子这一番话不过是点醒太子不能太相信这二子，但那是他们与太子之间的事，含烟就不去多那个嘴了。”柳含烟替我斟酒而道。
“你倒是一个看戏的旁观者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，却也没有你这样的做法吧。”我不由得替太子爷悲哀。
柳含烟却不以为然，轻声笑道：“这在其位谋其政，应用我身上很贴切，他太子爷只是要我好好打理这间春楼，可没说其他之事，我何须替他操那个谁忠奸与否的心呢？”
听完她这一句话，我低头喝酒，不由得对身旁这位女子高看几眼，她的心高气傲的心性，可证明她不简单。
我最终是没有喝下杯中的酒，而是放下酒杯，定定地看着柳含烟，问：“那我们可曾是敌人？”
“不曾，但也非友。”柳含烟低头梳理衣裳，静静道。
非敌非友。
我心中一个了然，点着头重新端起酒，不忘朝眼前的女子举杯，再次豪迈饮下一杯醇厚浓烈的酒。
“昔日听闻通天神教有三大圣女，你是其中之一天火圣女，另一位是来自古巫族的天霖圣女，那剩下另一位呢？”我问到。
身为天火圣女的柳含烟，这次不急着替我倒酒，而是挑起瞬俏皮地看我一眼，笑道：“你心中已有怀疑的人选，何必问我？”
“含烟，含香，的确是闺中好名字。不过，天罡圣女的那位妹妹是怎么一回事？”我噙笑而问。
“通天神教，是由塞外传入中原腹地的异教，大肆兴起也不过是一时，就被世子一次性捣毁。其实，圣女不过是一个幌子，为了多招致一些信仰的教众罢了。不过你问起含香的那位失散多年的妹妹，我也不妨好心一回，世子最好把人留在身边，指不定他日还有以她控制住天罡圣女。”柳含烟头一次发善心地道。
我却不以为意，笑道：“小姑娘是看似无害，性情也纯真，且也安心蛰伏我身边将近一年隐忍不发。但总把人留在身边，我夜里多少是难以安然入睡的。”
“我与含香同是被塞外的一个老妪收养长大，也同时被调教一些本领，乃至成为通天神教的三大圣女，都是有我们的过人之处。我是不会参与这些世俗纷扰，只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，日子平淡而过便是。”说完，柳含烟恢复妩媚摸样，香风开始袭来，灵巧的柔荑已勾过酒壶替我斟酒。
“好一个事不关己己不关心的天火圣女。但换言之，不过是游戏人间冷眼世事罢了。不过，我今夜若要把你强行抬进我镇国公府，让你成为一只华丽牢笼内的金丝雀，不知柳姑娘会作何举措来反抗于我？”我侧着脑袋，盯着香艳的女子把话直说。
柳含烟停顿了一下，挑着杏目滴溜溜地回望于我，顿时提袖掩笑色，“就喜欢你这么土匪的气息，很合我口味。”
“不过也仅仅只是符合我口味罢了，世子深知我们都吞不下彼此。”柳含烟放下袖子，已是一脸正色地道。
“哦？难道就没有你所想要或者所害怕的东西？亦或者，我真的不敢把你掳回去？”我不由得十分好奇地笑问。
柳含烟撇撇嘴，“能把太子玩得团团转的瑾瑜世子，怎会惧怕太子？再者我不过是一个歌妓，烟雨楼的老板，堂堂镇国公世子要巧取豪夺，谁能敢言个不字呢？不外乎是多一件供人舆论的荒唐事迹罢了。”
这回换我替她斟酒，我笑言到：“可我这若真把你强抢回去，那是冒着大不韪之举，且不论太子会不会上门算账，我就免不了被宫中呵斥混账。而我出使他国在即，岂能容此期间出乱子？”
我如今可是有婚约在身，宫中有两位嫡庶福晋，如今惹出这些个花边新闻可成何体统。我的行事得三思而后行，这天家与完颜家的脸面不可等同而语。
这柳含烟倒是乐了，“那我这个人世子爷是要抢，还是不抢？”
久久之后，我嘴角才浮现神秘一笑，“抢了！”
然后，满楼轰动，而在座的宾客纷纷离座起身，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肩头扛着烟雨楼当红歌妓柳含烟，大步走出烟雨楼。
“世子，世子爷——”一身肥腻的老鸨追了出来，一身冷汗地道：“我们楼里的姑娘可不许携带外出，还请世子……”
征战沙场的程司铭，一眼凶狠瞪向那位老鸨，立即吓得那老鸨咽回后面的话。
我是谁，京中话题性最多的一位勋贵子弟，年少就身居高位，军中又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，加之宫中已产下龙子龙女的淑妃撑腰，不可一世且无人可匹敌。
不仅如此，当今皇子中哪一个被我放在眼里？连太子都被我逼得断了与完颜家的关系。而前不久，我还把前来下聘的两位皇子的纳聘礼扔出了府，可谓成了京中一时热门话题。
可老鸨还是不死心，仍旧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补充道：“柳姑娘可是我们的幕后老……”
我打断老鸨的话，“我相信太子爷也不会吝啬这么一位歌妓，若太子爷真的是舍不得，大可到镇国公府来要人。”说完，我就把人扛上了马车，吩咐程司铭留下赎身的银票，便打道回府。
老鸨见我一时抬出太子，她也只能打碎牙，暂且往肚腹里下咽了。
把人强抢回来，我可没想供着，只是让美琪看着办，美琪心领神会，就把柳含烟领到一个幽雅宁静的四合院，那里头可是住着老八赏赐的两位美姬，我倒让斗斗看，谁更有手腕。
酒气未消散，我便直接回到书房中，摊开纸张，准备挥毫笔墨。程司铭进了来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
我也不抬首，没好气地道：“想说什么就说吧，军中男儿可没有你这样扭捏作态。”（未完待续）